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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文學】第67號)

作者: 周武屏

 家父在憲兵學校畢業後,21歲開始投身抗日戰爭。華南戰區的惠淡之役是他第一次投入戰場。以一位中級軍官的親身經歷,要比高級將領的回憶錄,更能體會到在戰場上那種寸土必爭的情懷,和血肉橫飛的震撼。我從他的日記中,勾勒出了他第一次上戰場的真實故事——<最長的四天>。

 1939年9月1日,德國向波蘭發動進攻,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歐洲戰場。我國對日抗戰已經進入了第三年。當時廣東、廣西隸屬於華南第七戰區,司令官是余漢謀。配屬18個步兵師,兩個獨立步兵旅及特種兵。沒有炮兵,更談不上有空軍了。

 九月集結在惠州的旅部接到命令,攻擊集結在深圳的日軍。作戰部署是以第一團、第三團為第一線,第二團為預備隊。第一團則以第一營、第三營為第一線,第二營為預備隊。

 父親當時任第一團第一營重機關槍連連長。團長是陳植,營長是吳麟光。9月30日早上部隊沿廣九鐵路南行。為了阻礙日軍機械化部隊及重武器的運送,已經先將鐵路、公路破壞。沿途上戰友們各有各的想法,一位營長及三位連長打算活捉一名日軍哨兵,因為活的日軍值$3000獎金,死的日軍則一文不值。他們趁日軍哨兵下哨後在村莊捉雞、摘菜、找女人的時候下手。可是經過一番折騰,在與日哨兵搏鬥的過程中,擊斃了三名日軍,抬回的一個重傷日軍,在路上也已經死了,獎金的美夢成空。營部的吹號兵帶著一大捆繩索,說攻入深圳後,第一個把國旗掛在最高的旗桿上,好讓香港的英軍看到。而父親的想法是旅裏的戰鬥軍官,大都參加過抗戰初期上海的813戰役,並一直在與日軍作戰。而他卻是初上戰場,絕對要勇敢殺敵,不甘人後,不能讓人家看不起。父親按照被指派的任務,連同當地嚮導,在附近偵察地形,再比對軍用地圖後,返回部隊候命。

 1939年10月1日,在黑夜的掩護之下,部隊潛伏離敵人陣地約兩千公尺地帶候命。忽然日軍的倉庫周圍火光沖天,爆炸之聲響徹夜空,表示預先潛入深圳的東江游擊隊已經開始行動。我軍開始發起拂曉攻擊,敵人的大炮也無的放矢地向我方射來。父親開始了他第一天的戰地生涯。

 父親所屬的第一團為右翼,攻擊目標是深圳火車站的敵人據點。第三團是左翼,攻擊目標是深圳西邊的大頭嶺。我右翼以迫擊炮、重機關槍密集的火力掩護步兵前進。日軍退守到火車站的主陣地。吳營長命父親率領兩排重機關槍(法製哈開斯,軟帶250連發、硬帶35連發)協同第三連,利用引水渠道掩護,直攻敵人的副防禦陣地。由於溪水不斷滲透,導致背後的防毒面具及陣中日記也被打濕了。父親抬頭向左翼看去,第三團的步兵,在猛烈的火力掩護下,不斷地向前推進。第三連的陸排長,瞪著銅鈴大眼,殺氣騰騰,帶領爆破班直闖日軍通了電的鐵絲網。日軍將火力集中在鐵絲網邊緣,以阻止我爆破班前進,我方的自動武器也盡力向對方壓制。當此緊急關頭,忽然來了兩架日軍飛機,在我軍陣地上空盤旋偵查。營長擔心敵機來襲,重武器搬運不便,即令父親的機關槍連轉回北山背後的營指揮所待命,並立即進行防空偽裝。果然不一會,日軍飛機成群結隊地來臨,三架飛機一組,共有六組。向我軍猛烈轟炸掃射。我軍既無高射炮,也無空軍,奈何!敵機一批又一批作地毯式轟炸掃射。當敵機俯衝轟炸時,機槍手猙獰的面孔,令父親終身難忘。

 慘狀使得山岳變色,日月無光,令人慘不忍睹,我也不便用筆墨來形容。距離父親約10公尺的吳麟光營長,也被炸身亡,那顆炸彈的彈片飛來,將父親手槍子彈皮帶也擦破了。轟炸了很長一段時間,空中的能見度漸漸減弱,敵機飛走了,戰場才從瘋狂中慢慢地沈寂下來。

 大家知道現在應該是日軍出擊的時候了。各連紛紛搶佔制高點,父親將重機關槍佈置在廣九鐵路兩旁的高地上,嚴陣以待。果然不久,日軍的騎兵、裝甲步兵蜂湧而至,沿鐵路向我軍攻來,由於公路及鐵路均先遭破壞,日軍推進緩慢,而我旅的預備隊也已經增援上來。父親的重機關槍連首先給日軍來個迎頭痛擊,日軍人仰馬翻的退了回去。左翼增援上來的是父親的老長官伍定宇營長,性情急躁,他見敵人從山下蜂擁而上,為了發揚火力,竟然奪取了槍手的輕機槍,不加掩護地向敵軍掃射,敵人一陣炮彈打來,父親眼睜睜地看著他血肉橫飛、壯烈殉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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