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of plants on the table

國際聯合文學特刊(第34號)

媽媽略帶嘶啞的聲音,跨越叢林海峽,震得我耳膜作響,喘氣不勻,胸腔裏五味雜陳,一股腦兒泛上喉嚨。平靜的日子,撕開一道深深的裂痕。

媽媽在電話裏與我聊起,立明來家已十年,快上高中了,將孩子託付給女兒如何?我當是笑話。可媽媽臉上表情複雜,細密紋路裏,隱藏著秘密,嘴唇動了動,終究沒開口。

我好不容易在加國安頓下來,按揭置了棟雙車庫別墅,小日子順心。兒子快上初中,女兒讀小學二年級。歲月像幅畫卷,綺麗雅致。我踩在畫卷上,步履輕盈。爸媽隨意在畫卷添上一筆,令我亂了方寸。

想不到我的人生裏,會多出個少年,爸媽硬塞給我一個“兒子”。好在老公與我共赴加國,同學也知根底。我憐憫自己,守舊的女人,卻要擔當虛名。

那年回國探親,家裏多了個叫立明的小男孩,叫我媽媽,喊老公爸爸,鬧得我渾身汗毛奓起。疫情擾亂了回國進程,一晃五年都沒回去。視頻裏,爸爸一錘定音,將立明當兒子養。媽媽封我為監護人,讓我找一所高中,送立明來溫哥華,當小留學生。

聽此話,我頭都大了。老公肚量大,說不就多副筷子。叛逆期少年監護人,有那麼好當?媽真是的,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都敢攬。這個包袱有多沉重,不怕壓垮你女兒。

我把氣撒向老公,立明是你的兒子?能聽你話?接送上學,旅遊訪客,都得捎上他。老公一句換輛車不就得了。我是小雞肚腸?養孩子煩心事接踵而至,讀完高中,再上大學,漫長的歲月?別人家的孩子說重了不行,說輕了如雞毛刷子撣過,表面乾淨了,內裏積滿污垢。我夾槍帶棒,一席話戧得老公無語。

立明是誰的孩子,媽媽咬緊牙關不透露半字。個中隱情難以啟口,誰讓我是爸媽的獨生女。我提交了孩子留學簽證。

從媽媽口風裏得出,親戚眼中的立明,是我大兒子。私生子媽媽頭銜,我擔當得起?

收到簽證那一刻,我把自己關在洗漱間,對著妝臺上鏡子自語,不就一個少年,准能搞定。鏡子裏女人,眉宇間滿是疑惑,叛逆期的少年,你駕馭得了?我聳聳肩膀,搭進去坦誠,收割不了真心?

鏡子裏的女人撲哧一笑,你忘了好友的遭遇。不久前,好友家來了位法國交換生,叛逆期的少年,爬樹攀岩怪招一個接著一個,讓你不設防。提著心懸著膽,總算熬過十天。看好友如釋重負樣子,竟有一股冷風潛入我的骨髓,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面對鏡子裏的女人,坦誠自己的想法,畢竟是同胞,說不定他是爸媽的至親,或許有割斷血脈連著筋的關係。

鏡子裏女人坦然一笑,你終於想到點子上了。立明是你爸或是你媽的私生子?你幾年才回趟家鄉,家裏發生啥事,哪能曉得?

我黛眉微蹙回擊,啥話呀你?爸媽都一大把年紀了,豔遇?絕不可能。鏡子裏的女人下頜上揚,是誰的孩子?爸媽最重情義,攬了過來,且將孩子送往遙遠的國度,對成長中的少年,利大於弊吧。不說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我眉心舒展,外婆家姐弟六個,媽媽是家裏老大,阿姨舅舅家大事小情,都找爸媽商榷。立明是舅舅家私生子?抑或阿姨的小寶貝?

鏡子裏女人不響,唇邊露出米粒大酒窩。我笑出兩顆虎牙,向鏡子裏的女人招手,別賣弄小聰明了,咱攜手共勉,迎接少年到來。

對著鏡子思忖,爸媽老了,教育孩子的事情上,難免跟不上趟,封我為監護人,無疑是妙策。姐弟群裏,我為老大,何不暢開胸懷,接納少年?

麗雅,你得上緊發條拼命工作。鏡子裏的女人笑意盈盈,呼我名字。

此話若一柄利劍擊中我軟肋,小心臟隱隱作痛,原本假期出門旅遊,訂一個標間就成。養個孩子,吃喝拉撒加上保險費不說,還得顧及孩子的感受。

鏡子裏女人提醒我,這個暑期,你得放棄旅遊,送孩子上語言學校,過了這關,少年才有信心!

我伸直三個指頭,大拇指圈起食指,打了個OK。

初陽穿過窗玻璃,灑在妝臺上。我打開手機,微信上給媽媽留言,留學簽證已收到,我將以新的姿態,覆行爸媽賦予我的重任。手指一劃,微信飛向彼岸。 

簡介:吳亞原,中國微型小說協會會員,浙江作協會員,浙江詩協會員,小小說月刊簽約作家。海外修遠文學社社員。已出版小小說集《大樟樹下》。文字散見《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臺港文學選刊》《百花園》《小小說月刊》《天池小小說》《文學港》《微型小說月報》《遼河》《精短小說》《小小說大世界》《寧波日報》《寧波晚報》《安慶晚報》《中國海洋報》《美國明州時報》《美國華府新聞日報》《加拿大七天報》等報刊,有不少作品收錄年度作品集。

國際聯合文學特刊(第34號)-[ 海外修遠文學社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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