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文學】第53號）
作者：馮風
引子
太平洋的海面如此遼闊
上帝隨手撒下幾粒珍珠
這是下層地狱裏永劫的火
使他們映得通紅
—— 但丁《神曲》地狱篇
熾熱的岩漿
在堅硬地壳的囚禁中
依然暗流涌動
那是一團
騷動不安的慾望
一片放蕩不羈的魂靈
千百年
未曾停歇的撞擊
只為
一次酣暢淋漓的噴發
一場開天闢地的輪迴
當燃燒的熔岩冲破地層
與冰藍海水親吻的一刻
雲霞明滅，天地崩裂
於是，世界聽到
大島臨盆的一聲初啼
也見證
赤色熔岩凝為新陸後的
那片黑色胎記
你不必在巨大的火山口
踟蹰犹疑
也無需為那死神般的黑色而
絕望恐懼
在無邊熔岩隧道的盡頭
已見一隙
微茫的希望之光
而生命的種子
正隨着風與海浪
悄然飘來
(2) 茂宜(Maui)岛 哈雷阿卡拉(Haleakalā)休眠火山
地球如果有下一次浩劫
某一天，或許就是這個樣子
—— 自題
巨人也會疲倦
昔日的爆裂輝煌
已歸於沉寂
留下一張呆萌的臉
面對天空，默默無语
岩石被風磨碎
化作黑色與褐色的粉末
時光無言
在流沙的絹紙上
隨手寫就
一幅水墨丹青
偶然，一塊顽石
落腳這火星般世界
兀自孤獨
彷彿在冥想
它到底墜入
這個宇宙的
第幾維度？
天那邊
仍有幾縷未曾散盡的
舊日雲煙
在一座座子火山頭
依依不捨，徘徊悱恻
向Haleakalā
這位沉睡不醒的巨人
致以
永恆的懷念與祭奠
且慢
歷史老人說
過去一千年裏
它曾有過十次爆發
誰又知道
未來的哪一天
這位神獸
不會再次蘇醒
滿血復活，王者歸來？
可是生命
卻沒有耐心等待
遠風不知從何處
吹來幾粒
銀劍花籽
倔強地在這乾涸的土地上
生根開花
有朝一日，或將這方死界
裝點成一片青山
而我們
站在這
形將就木的末世，抑或
方生未死的新陸邊緣
腳下
万籁俱靜，物我皆忘
遠處
雲山如凝，水天若夢
(3) 可爱(Kauai)岛 威美亞峽谷(Waimea Canyon)
忽聞海上有仙山
山在虛無縹緲間
——白居易 《長恨歌》
當年衝天一怒
地火直入雲霄
如同燦爛的禮花
在空中炸裂
轉眼化作
一隻巨大的赤龍
轟然墜下
用它的利爪
划过山脊
掘開一道峽谷
也在一層層岩壁上
寫下來自地底的記憶
峽谷入川
龍歸大海
燃燒的激情和慾望
終將在水鄉的冷酷與溫柔中
死去
或許這是
一個無法逃離的宿命
那就讓
紅與藍糾纏
火與水共舞
雲騰霧起
彷彿女媧輕呼
縫補天地的嘆息
風吟雷鳴
應是海妖低歌
顛倒人世的神曲
熔岩鋳成新島
鐵雨化作塵泥
遠去的詩人
何必長歌以嘆
海客𤅗洲，煙波浩缈
眼前
青山嫵媚，天水迷離
(4) 歐胡島 檀香山
我們活在人類的21世紀
這個世紀的名字應當是，智慧與文明
—— 自題
幾百年前
一群無畏的
南太平洋島樵客
划著獨木舟
來到這火山造就的海島
躲過漫天的飛石與火雨
依山傍水搭起茅蓬
刀耕火種
一代代繁衍生息
若干年後
也有不甘朽爛故土的
吾族前輩
遠渡南洋
在這個
被他們稱為檀香山的他鄉
留下一條唐人街
還有一位孫姓先生
為華夏點燃一柱
推翻帝制，創立共和的
香火
這裏有過
部落的撕殺
王與後的榮光與隱退
更曾經歷過一場
現代的海空之襲
鋼鐵戰艦沉沒水下
成千的士兵葬身海底
一切都已過去
火山已歸於沉寂
黑色的岩石
被一波波生命的潮水
淹沒
人世正鮮花鼎沸
煙火尋常，昇平歌舞
如一帧幀鮮活的浮世繪
生生世世，薪火傳递
白沙灘淺灣
溫柔如玉，清彻見底
日落灣的夕陽
魂犖大海，燃徹天際
鑽石峰俯瞰大洋
如一枚
護佑和平的魔戒
古蘭牧場的山間
或許仍能找到
侏羅紀恐龍的腳跡
水中的草帽山
還在等待
當年岸上的砍蔗人
不離不棄
威基基海灘的浪花
波光粼粼
日日夜夜向岸邊的棕櫚
悄聲低語
絡繹不絕的天涯旅人
盡情享受這自由的海風
和無邊的碧水沙灘
人生當盡歡
此時此地
去他的
叢林規則強者生存
誰在意
百代基業天下歸一
把戰爭與劫掠留給那些
欺世盜名，口蜜腹劍的
狂人與政客吧
他們只配得上
野蠻與黑暗
而凡俗的世界
只需要
雞犬相聞，晨鐘暮鼓
豐衣足食，海晏天安
Aloha, Hawaii!
**Aloha, 夏威夷原住民語，意為你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