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文學】第70號)
作者:顧艷
我最早讀艾麗絲·門羅 (Alice Munro)的《逃離》(Runaway)是2009年夏天。《逃離》這部小說集,共有八篇小說,描寫的大多是女性人物。她們是不同年齡、不同職業、不同社會階層和不同身份的女性。但無論哪種身份的女性,她們在經歷中覺醒,也在覺醒中逃離和救贖。
就拿集子中第一篇《逃離》來說吧,主要講述女主人翁卡拉的兩次逃離經歷。一是逃離父母,原生家庭;二是逃離丈夫和婚姻。當她逃離父母後,與馬術師克拉克私奔,婚後共同經營馬棚。不久卡拉對脾氣暴躁的丈夫無法忍受,在鄰居西爾維婭的幫助下,成功出逃。但後來卡拉在情感上難以割捨,或者說面對陌生未知的將來有些恐懼,還是半路返回到丈夫身邊,選擇了原有的環境繼續生活。無論這種選擇是好是壞,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至少在她經歷過徬徨、無奈、逃離之後,擁有了一種與社會有關的自我覺醒。
小說集中《機緣》《匆匆》和《沈寂》這三個短篇小說,是相互關聯並以同一個主人公朱麗葉為中心,講述了朱麗葉和佩內洛普這對母女,各自逃離親情的故事。
聰穎好學的朱麗葉,21歲就獲得古典文學的學士與碩士學位,並開始撰寫博士論文,同時在溫哥華一所私立女子學校教授拉丁文。然而,這個令父母驕傲的乖女兒,作為一名女學者,在以男性為主導的學術領域,極有可能無法超越男學者的造詣而功虧一簣。同時在她長大的鎮裡,並未因為她學歷高而受到大家的青睞,反而還常常被人嘲笑。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朱麗葉收到火車上邂逅的鄉下漁夫埃里克的來信時,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中斷多年來為之奮鬥的學術追求,不顧後果地離開故鄉,去投奔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後來在鯨魚灣這個地方,她與埃里克同居多年,並生下了女兒佩內洛普。
到了《沈寂》這篇小說裡,年老體衰的朱麗葉遭遇了女兒珮內洛普的背叛。珮內洛普長大成人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離家出走,徹底拋棄了母親,逃離了親情。小說寥寥數筆提到 丈夫埃里克在一次出海時不幸溺亡,孤身一人的朱麗葉成了一位電視訪談節目的主持人,卻沒辦法與自己的女兒交流溝通。
門羅構築女性人物逃離親情的主題,並不是為了凸顯親情與愛情的衝突,製造倫理道德上爭議的話題;而是用心良苦地通過女性對親情的逃離,為女孩兒爭取穩定與正常的心理空間,使父母對女兒的心靈成長給予更多關注。因此,從女孩到女人的成長過程,以及從父母的家庭,到個人婚姻家庭的戀愛過程;女人應該擁有更多的話語權,而不是被噤聲後只能通過逃離親情這樣的極端行為,來開闢女性自我的“烏托邦”空間。
如果說,卡菈逃離丈夫的行為,展示了女性嘗試打破兩性關係中男性佔主導的規約;那麽到了《激情》裡,格雷斯逃離男友的行徑,則是揭示了女性不安於和諧的兩性關係,而尋求激情的強烈慾望。小說中,在旅館做招待的格雷斯與工程師男友莫里的同居生活和諧又融洽。然而,一次與莫里表哥尼爾的邂逅,打破了這種關係。尼爾的機敏、大膽和體貼,捕獲了格雷斯的芳心。於是逃離和擺脫莫里,成為格雷斯冒險的一步棋;只是這種背叛行為,沒有給她帶來理想的結果。那是緣於尼爾太過興奮,在一次酒後駕車發生了意外,當場死亡。
事到如此,莫里卻展現了他秉性中的寬容,原諒了格雷斯;可自尊的格雷斯卻不願意回到莫里身邊。這與卡拉逃離丈夫的行為,完全背道而馳。莫里的逃離是對女性原始慾望的“釋放”,也可以說是對兩性思維定式的挑戰;只是逃離的代價太過於沈重,不僅讓她失去了理智和現實感,還毀滅了一段原本前景美好的感情。
在我的感覺裡,雖然《逃離》中的故事結局都以悲劇告終,但在女性逃離的過程中看見了希望的光輝,確立了女性獨立的主體意識,相信終有一天她們會擺脫悲劇的命運。
艾麗絲·門羅的這本小說集,當年一經出版就獲得了加拿大吉勒文學獎。2013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她用簡潔的文字表達了豐厚的感情與深邃的思想,散發出文學本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