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ique board burnt close up

(回憶)

作者:湯炳南(中國)

  前幾天翻看到40多年前一本小日記本,有一地址及名字深深地勾憶起一段往事:查橋公社查一大隊蔡後生產隊蔡浩泉。
  事情要從1977年底說起。我在蘇州醫學院上學期間,曾回到故鄉縣醫院見習,碰到查橋公社一個村辦工廠因電石爆炸、腰部嚴重炸傷的農民工人,叫蔡浩清。傷口大,長約20多公分、深可放入手掌。他渾身鮮血淋漓,意識模糊,呈休克狀態。我參與了搶救過程,壓迫止血、緊急輸血、清創縫合,終於把傷者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接下來每日換藥抗炎。由於創面大、汙染嚴重,皮膚無法嚴密縫合,傷口滲漏出的血水較多,幾天後嚴重感染,流出大量膿液,情勢仍十分嚴重。每次換藥須小心擦拭仔細填塞,血紅膿黃浸透了成堆的紗布藥棉,每每看得輪流陪護的三個兄弟心驚肉跳,他們由此對當時承擔換藥職責的我,產生了信賴和感謝之情;長兄蔡浩泉,更是一再表示感動和感激。住院50多天,傷者才終於從死亡邊緣徹底回歸,治愈出院。
  誰知此事為我和其長兄蔡浩泉種下了不解之緣,結為摯友,無話不談。他的感激之情後來更以我難以想象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那時我在故鄉的舊房須改造新房,但磚頭緊張極其難購,一時為難。蔡浩泉得知,立即想方設法幫助解決。因他三弟蔡浩清是在村辦工廠炸傷、屬工傷,而他們大隊便開有磚廠,於是以此為由向大隊申請購買一萬紅磚,明說是為感謝救治的醫生。大隊得知實情,居然二話不說立即同意,特批了一萬紅磚。
  那時人心質樸,善良的一顆感謝之心便可使得路路通順。
  買磚過程可因人心之善而由難變易,運磚過程卻是與天地的較量,鐵面無私無從柔化,必須實打實來一場硬戰。
說起來我們同飲一縣水,到我家鄉路本不遠。可那時農村交通極為不便,運輸仍是重大難題。當年農村「以糧為綱」缺乏肥料,位於我家鄉的縣化肥廠有廢氨水排放、也有一定肥力,於是作為生產隊長的蔡浩泉親自帶隊,安排五噸位掛機水泥船四只,到縣化肥廠來拉氨水,順便把一萬紅磚帶過來,一舉兩得。
  未料整個運輸過程如此艱難曲折、興師動眾。當時冬季河水淺,在大運河航行尚可,到我們這裏便進入小河溪,重載水泥船在部分河段會擱淺,無法通行。我不得不就近找到孫煥文等兩位戰友,再借一只五噸位水泥農船將磚轉運。磚頭費盡周折終於運到老家時,天已盡黑,大家不得不把一萬紅磚先奮力卸下、暫甩在小河灘邊,蔡浩泉他們一隊人等也不得不留宿一夜,第二天一早我才與之同去縣化肥廠裝氨水,並送他們的船隊返回查橋。整個過程困難重重頗有些驚心動魄,一言難盡、終生難忘。
  後來各奔人生,居然逐漸失聯。有時無意間被某些事物觸動,心中仍會泛起思念的漣漪,倍覺愧對當年赤膽忠心的農民兄弟。
  而這次整理舊日書信文字,居然意外有了如此發現。
  終於!
  我的心不由歡跳起來,往事歷歷在目。
  可已時隔多年,查橋那麽大,現在拆遷搬家又如此頻繁,還能找得到他們嗎?
  有幸妻子有位遠房親眷徐雅芬,娘家正是查橋。請她幫忙認真查找,其舊日同窗恰巧是蔡浩泉的堂侄女。方知蔡浩泉患病,不幸辭世已數年。幾經周折,終於得以聯繫到蔡浩泉的兒子蔡旭東。22年11月27日,蔡旭東帶上三叔蔡浩清及當年也曾參予送磚的小叔蔡浩興,來到了我家。
  分別45年,一朝貴客臨門。老友重逢,已是鬢角皆白、滄桑滿面,真是百感交集。餐館內序齒而坐,闊敘長飲,訴說分別幾十年來各自情況。大家各自成婚,養育子女,家庭幸福。遺憾的是兄長蔡浩泉走了,如健在應是78歲高齡,比我年長七歲。炸傷腰部的老三蔡浩清也已68歲,再看看當年留下的傷疤,長長一道,深凹成溝,仍是嚇人。
  我們互換禮物,留下聯絡方式,從此不再天涯難尋。
  至此,了卻了我埋在心中近半個世紀難以忘懷、久久回味的一樁心事 。
  一萬塊紅磚,換來的是幾十年的思念、一輩子的情誼,很重,很值。

(發佈於4/1/2023 國際聯合文學特刊第2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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