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說話,筆墨搭橋。相逢是緣,以文會友。
海納百川,思接千載。根植沃土,心飛浩宇。
精品意識,人才理念。打造名片,鑄造品牌。
傳媒啟窗,國際視野。立足北美,輻射全球。
情定華府,魂繫炎黃。引領潮流,書寫春秋。
—— 凌鼎年


謫神記

(散文)  

文/吳鈞堯 (臺北)

  塑膠袋是母親的寶貝。她習慣藏在廚房摺疊桌底下,塞呀塞,把有限的暗處疊得無比深遠,年前打掃不禁嚷嚷,怎麼這麼多啊,低頭探向暗蒙蒙的桌底。

  被起底的袋子不再悶著嘴臉,一只只伸開,廚房堆了座塑膠山。有的曾經裝過魚蝦、肉品,儼然發臭,我們數落母親,回收也該分青紅皂白,怎能樣樣都塞?母親說以前賣魚,都找不到袋子裝,而今當然不捨得。

  我記得塑膠為神的年頭,神奇得很,冷熱都能裝,而且不滴漏。寶特瓶剛上市也如神,廣告中,時髦婦女上樓汽水不慎掉落,如果是玻璃瓶,早該成災,只見瓶子彈啊彈,完好如初。

  經過數十年演化,塑膠不再是神,處處為患,誰戶人家沒有一個爆滿的袋子,裝著壓扁的塑膠袋;哪一座海洋底盤,不是堆積復堆積的塑料?它們難以消解,成為萬年禍害,也常在死亡的鯨豚肚腹中,找到無法消化的瓶子。

  減塑成為很多人共識。上市場買蔬果,我常會備上幾只,不過店家手腳極快,已經先一步裝袋。有時候呈現對峙,我取出袋子、店家也抖開新的袋子……除非能與攤販比快,否則帶出去的袋子,便用不到幾個。

  曾經被當作神看待的塑膠袋,而今價格輕賤,隨手可用,因為危害深遠,各樣的替代產品不斷出現,提煉椰子皮取代,以植物質當包裝材、甚至還能食用。台灣有家上市電子廠英濟,能使回收的膠料恢復最初質地,科學家且於日本大阪發現以塑膠為主食的細菌,幾天內就能分解聚酯。

  塑膠的演化,讓我想起各個年代的造神運動,塑造為銅像或捏塑為圖騰,都一 一從神明桌上下台。

窗外是海

文/陳九(紐約)

我們趕上那天的
第一片雲靄
你始終站在街頭
安靜等待
輕輕附在我耳邊說
知道嗎
窗外是海

我驚喜得四處張望
竟忘記藍頭巾
飄落在
記憶的塵埃
你悄悄對我說
藍頭巾的顏色
像窗外的海

那是座孤寂的城堡
只有幾個士兵
迎接我們的到來
我問他們國王在嗎
你緊緊拽著我
知道嗎
窗外是海

我們盡情奔跑
把黑夜拋在天外
你的眼睛格外明亮
融化著我的心懷
聽到潮水的聲音了嗎
漲潮了,是漲潮了
我緊緊摟著你
真的耶

窗外是海

風雪夜

(散文)  

文/馬河靜(中國)

  寒冬臘月,北風凜冽,銀灰色的雲塊在天空奔騰馳騁,正醞釀著一場大雪。

  爹爹推著獨輪小車,姐姐坐在車上,我舒適地躺在媽媽溫暖的肚子裏,媽媽挺著大肚子跟在車後。一家人艱難地行走在荒山野嶺。

  不知走了多久,天近傍晚。爹爹隱隱約約看見前面半山坡上有個房舍。爹爹看到了希望,媽媽也用繩子掛在肩上在前面拉。小車一步一吱紐地往坡上爬。

  這是一間像廟一樣的小房,無門無窗,四壁透風,房頂透明。爹媽筋疲力盡,就打算在這裏過夜。

  哪知牆角有一具屍骨,白骨森森,凌亂在地,看上去,使這個寒冬更添一絲陰森和恐怖。

  爹爹出門看看天色,有點透亮,倏然,幾朵雪花落在臉上,看起來再走已經無望了。爹爹返身進屋,他將骷髏拾起,頭朝北,腳朝南,靠牆擺正,又找到了幾根肋骨放到中間。

  爹爹看著屍骨說:「哦,個子比我還大。」媽媽撿來一些荒草蓋到屍骨身上,又從白色內衣上撕下掩襟,蓋在骷顱上。

  爹爹趴到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說:「行行好啊,我的孩子小,不要嚇我們。」

  門口有個水坑,裏面已結了薄冰。爹爹從獨輪車上取出瓦刀,就地和了些泥,用地上的磚頭在屋裏砌一面牆,將屍骨封了起來。磚頭用完了,牆面還差一個小豁沒有封嚴。

  爹爹見姐姐屁股底下有半塊磚頭,拾起來看看,又丟到地上。

  爹爹出門在獨輪車上取出墨鬥,塞進了牆裏,不大不小,嚴絲合縫。

  爹爹面對著牆,唸叨說:「你也是個可憐人,有了這堵牆,你就住進了房。」

  睡到半夜,爹爹朦朧中見那具屍體起來了,原來是個黑大漢,爹爹赫然。黑大漢說:「不用怕,我也是逃荒要飯的。」說著,他拾起一塊磚頭說:「咱倆一行,都是泥水匠,可你的技術還差點。」

  說著,他左手拿磚,像唱戲玩扇子一樣,「撲棱撲棱」翻了兩個個兒,已選中毛面朝上。右手抄起瓦刀,在磚上「當當」敲了兩下,對爹爹說:「看著。」只見他用瓦刀挖了一刀稀泥,「哢哢」兩下,將泥掛到磚的兩邊棱上,然後用瓦刀在磚的中間「哧」地刮了一下,中間的泥已經粘在了瓦刀口上,接著把瓦刀斜著在磚的朝上小頭刷了一下,這時磚面三邊都掛上了稀泥,隨著左手將磚面側起,右手悠然一回,磚的側頭也掛了泥,左手順勢將磚按在牆的茬口上,右手用瓦刀刀柄在磚的上面「咚咚」頓了兩下,磚的下面擠出些許泥來,瓦刀迅即在牆的裏外兩面各劃一下,把刀口上的一點稀泥密在了兩磚接縫口處,密住了接縫。十八個動作一氣呵成,爹爹看得眼花撩亂。

  黑大漢對爹爹說:「看見了吧,這樣砌得快,省泥水,牆乾凈,縫隙緊。」說罷,將瓦刀遞給了爹爹。爹爹依照行事,不一會兒,一堵牆砌成。最後的小豁,爹爹依舊是用墨鬥壘上了。

  黑大漢拾起地上半塊磚問:「你為啥不用這塊磚,而把墨鬥壘進了牆裏?」

  爹爹說:「女兒溺上了,壘上大不敬。」

  黑大漢點了點頭,無語。半天嗨噓了一聲說:「我給人家蓋了一輩子房,卻死到這荒山野郊,無人掩埋,今天總算住進了你給我蓋的房裏。」

  他把半截磚頭遞給爹爹說:「行善積德神明護佑,明天你把它帶上,有用。」說罷,黑大漢轉眼穿牆而過。

  天明了,一夜大雪使茫茫原野溝滿河平。爹爹推車下山,一路下坡,媽媽姐姐都坐到了車上。將到坡底,突然,路正中間出現了一堵磚牆。爹爹停車不及,「咚」的一聲,撞到了牆上,媽媽姐姐從車上摔了下來。

  瞬間,牆不見了。

  光天化日,茫茫雪原,那裏有牆!只有半截磚頭墊在車輪下面。

  爹爹詫異,到車前察看,車輪前的雪地明顯下陷,用腳一踩,差點掉了下去,爹爹用棍子一探,原來是個深不見底的河溝。爹爹大驚失色。

  這時,媽媽躺在雪地上,肚子一陣陣地疼。頃刻,在皚皚潔凈的雪地上印染了一朵鮮艷的紅花。

  霎間,太陽下,雪原上,「哇」的一聲啼哭,我——「牆」出生了。

  我上學時,老師對我說:「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你就叫『強』吧。」

村傲

(微型小說

文/黃長江(中國)

  村裏傳來消息,是個多少年來不曾聽到過的好消息:小貧賤考取學校了,而且是中專,不是中師。全村人都為之歡欣鼓舞,小貧賤的父母更是高興得樂癲樂癲的。剛開始幾天還大家都只是跟著樂,認為小貧賤的錄取是村裏的驕傲,只要與小貧賤及其父母乃至弟弟妹妹見面,都會道喜連天。小貧賤的父母更是見到誰都想誇誇自己的兒子:「日他媽呀,這就叫山溝溝裏飛出了金鳳凰。哪個曉得像我們這樣窮的一個家庭,連給他取名字時都只能想到『貧』和『賤』兩個字的家庭,卻能培養出個端鐵飯碗的。真是有福啊,驕傲,全村人的驕傲。可不是嗎?咱們村裏都多少年沒人考取學校了?上一回,那都有十來年了吧,考取的還只是個中師呢。」

  不到兩個星期,貧賤爹這番話便讓村民們的耳朵長了繭。村民們陸續意識到,這高興多了也會是一種病。於是人們就陸續地回避貧賤爹,路上遠遠的就繞開,能不見著他就盡量不見著他。

最先避躲貧賤爹的是國漢,他是村裏老老實實的村民,由於他兒子也與貧賤一起參加中考,只差一分而名落孫山,每當聽到貧賤爹那樣的炫耀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他並不埋怨兒子,只是覺得貧賤爹這實在是太做作了。可是就因為他回避貧賤爹,被貧賤爹覺察到而他們兩家本來以老表相稱的卻反目成仇了。後來路避貧賤爹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就說:看來這考取學校未必就是好事,更不是村傲。

  四年時間過去,人們漸漸淡忘的時候,一條消息傳到村裏:小貧賤分配工作了,分配在比縣城還遠的地方,聽說是糧食局呢,管糧食的。貧賤爹更是忍不住把這個消息家家戶戶地傳過遍,並且要一遍又一遍地傳,添油加醋地傳,不耐其煩地傳。只差沒有一家一家地去敲門說了。

  不過人們都曉得,糧食局,管糧食的,這真是村裏的驕傲啊。你想想:我們祖祖輩輩種田地,一年才收多少糧食?我們村有多少家人缺糧食?可是那糧食局,聽說那糧食是堆成山的啊。就別說糧食局了,就是咱們這區裏,這麽幾個鄉共有的一個倉庫,那糧食不就是堆山積海的嗎?一個縣下面有多少個區、多少個鄉啊,再說縣城就聽說很大了很好了,那比縣城更遠的地方,就是比縣城還要好啊,你們想:那省城、那上海、那北京,那麽些我們平時從畫報上看到的、從隊長的筆記本插頁上看到的那麽漂亮的大城市,不都是比縣城遠也比縣城好的嗎?聽說縣城就有十來個鄉那麽大呢。那去看過貧賤回來的貧賤爹也這樣說。真是村傲啊。

  一年後,貧賤調到了縣糧食局,村民們聽說了,都認為是他被降級了。直到一天,早些年就到縣城工作的興大回來,人們問知後才愕曉:原來貧賤工作的地方只是個鄉,與村外不遠的本鄉差不多,他工作的那倉庫比本鄉那幾個鄉共有的倉庫要小很多。才曉得這時的調到縣城其實是升級了。但不是升官,因為他不是官,可是村民們卻說貧賤這是升官了。是村傲。貧賤爹更是時時向別人炫擺,村人們也都信以為真而閑聊時都那樣說,心裏也像說的是自己的兒子一樣,樂滋滋的,滿是喜悅表現在臉上表現在心上。

  沒多長時間,人們得到消息:今年公糧可以用錢抵了。大家都高興,盡管沒錢,卻願意拿糧食賣來繳,因為那些收公糧的人太不公平了,和他熟悉的人的糧食拿去,不管好奈,看一眼就算合格,收了;和他不熟悉也沒有熟人打招呼的,就說不乾或者不乾凈什麽的,讓他們在倉庫的大曬場裏又是曬又是用風鬥扇又是用人工擇地折騰三五天才給收,給的等級還是較差的等級。有時還用一半圓筒裝一端很銳尖的金屬筒棍往裝滿糧食的麻袋或蛇皮袋身上身下地戳幾下,讓裏面的糧食流淌出來以看裏面的糧食乾不乾、顆粒與表面上的是不是一致,把個麻袋蛇皮袋戳得洞洞框框的,戳的次數一多就千瘡百孔的樣。人們都視這繳公糧是一次大考,大多提起來就投降。這可以用錢抵公糧的消息一傳來,大家都高興。不知是誰還說,這是貧賤的主意,有的人便信以為真到處傳說,貧賤爹更是到處誇他家貧賤如何如何為人們做了這麽件大好事。就連那好一段時間不與貧賤爹搭話了的國漢都去找他搭話。

  「貧賤真是出人頭地了。」國漢說。

  貧賤爹說:「出人頭地了。」

  「他現在是哪樣職位?」

  「聽他說是抄錄員還是統計員啊,我也鬧不明白。」

  「哦,我當他是當了局長呢。」國漢說。

  「局長?聽他說他管的比局長的還多呢。局長每天都開會啊、調研啊的,東一趟西一趟的。貧賤是整天坐到辦公室陪著股長打算盤、畫表格子。」

  「哦,我聽明白了。貧賤這娃算是有一點點本事,讓他好好幹,將來爭取當個帶『長』字的官,哪怕是個股長也行。」國漢說。

  「將來?他現在不是官嗎?」貧賤爹說。

  國漢已走開了好遠,不過也聽到了貧賤爹的疑問,回答說:「這個你問他吧。」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聽到貧賤的事,連貧賤爹都似乎忘了。隱隱約約有人傳說,倉庫不再收糧了,糧食局也要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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