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繫中華》第六期)

作者:高霞

   「  每年十一月十一日,於中國是「雙十一」或「光棍節」,於美國是「老兵節」,於世界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正式宣布停戰之日。去年此時,我很榮幸參加了由<大華府中文教師學會>和<馬里蘭大學孔子學院>聯手舉辦的《華盛頓國際漢語論壇暨秋季會議》, 大華府深秋的一場漢語語言文化交流盛宴。那天氣溫掉到水結冰的零點,在十一月裡是不尋常的溫度。

  巧合的是今日氣溫也掉到了7、8度,又是一個不尋常的溫度。今日於我,也是一個很榮幸的日子,一個「高人」幸遇「閒人」的日子。

  用這做標題確實有吸引眼球之目的。因為本人不但個子不高,而且也從未出過一本書,何來「高人」一說?只是因為姓高,就斗膽自稱「高人」。而今日遇見的「閒人」,可真不「閒」,之所以斗膽稱其為「閒人」,因為他就是大華府地區大名鼎鼎的那位創立了「閒」字品牌書話隨筆集的朱小棣。

  其實幾週前,我就約好了今日一點鐘與這位「大閒人」在洛城圖書館見面採訪。兩年前,北美華府華文作家協會請來了作家朱小棣給熱愛文學寫作的文友做講座,記得當時滿屋的聽眾都畢恭畢敬地聽他侃侃而談,我也目睹了朱先生演講的風采。朱先生雖是南京人,但個子高大,更像北方人。他談吐溫文爾雅,帶著學者風範,舉止隨意,談吐謙遜。還記得他當時一連提到三個閒字,「讀閒書、閒讀書、讀書閒」。他的文字含音律性,寫作注重音韻和音節。他引領的這種閒適的知性生活給聽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朱先生早到了,發現圖書館今日因節日而關門,就找了一個有陽光處坐著等我。一見面,他就說,「抱歉我沒做好調研,所以只能坐在這裡。陽光轉移,我也跟著轉移。」我一聽也樂了,於是我們移座去了旁邊的印度餐館。

《紅屋》和《狄公》

  朱小棣是海外知名中英文雙語作家,早期作品有英文自傳《紅屋三十年》和小說《新狄公案》。朱先生談到「為了幫助西方讀者了解中國,寫下《紅屋》,記錄我的故事,我在中國近三十年的經歷和見聞。」

  他讀荷蘭漢學家高羅佩的《大唐狄公案》時被裡面人物氛圍深深吸引,忽然覺得書中描寫的場景和人際關係跟自己心貼心很親切,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在想什麼。當時坐在外國人的辦公室裡,他感覺身邊的同事彷彿很遙遠,產生一種穿越感。古人能如此熟悉,周邊人反而陌生,這說明作者真正地把中國文化的底蘊和神韻捕捉住了。「他走了,不能再寫了,我來繼續寫狄仁傑,來完成他的使命。跟著他的套路,去挖掘情節,而且無需構思人物,事半功倍。同時也嚐到了寫小說的甜酸苦辣。」此書被翻譯成法文後,還獲得法國歷史偵探小說大獎第四名,法國國家廣播電台專門介紹並讚譽「作者很善於營造氣氛」。

 《六閒》出境界

  2009年朱小棣出版第一本書話隨筆集《閒書閒話》,以後陸續出版了《地老天荒讀書閒》、《閒讀近乎勇》和《等閒識得書幾卷》。 2017年又出了第五本《域外閒讀》,第六本《西窗閒話》也即將於明年出版。他說「當初《閒書閒話》取名時的靈感,一是來自鄧拓的《燕山夜話》,二是出自陳西瀅的《西瀅閒話》。寫到後來,一而再,再而三,自然也會聯想起魯迅先生的《三閒集》。再後來,就一路’閒’將了下來。《西窗閒話》與《西瀅閒話》僅一字之差,希望它也能像《西瀅閒話》一樣成為一個經典,達到一個同等地位,一百年以後讀者讀到後,還會受它影響和啟發。」

  不到十年,出六本書,真是一口氣創下這「閒」字品牌,能稱為閒人嗎?簡直就是一位超級大忙人,高產作家。「閒人」朱小棣「閒」得有境界,「閒」得令人尊敬。他總是援引魯迅的話,「我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來寫作了。」

  他8、9歲時經歷「文革」,就在家中把《魯迅全集》精裝本拿來閒翻,讀懂一句算一句,開心大笑,不懂的全都跳過去,看完從頭再來,一遍遍翻下來把精裝本的書皮全都翻爛,心目中的大師唯魯迅獨尊,後來因為從恩師楊苡那裡看到夏志清的介紹而接觸到錢鍾書、沈從文,張愛玲的作品。「看錢鍾書的《圍城》笑得睡不著覺,寫得太好,太精彩,看一遍不夠,還要再看一遍。他就成為我最喜歡的作家了。魯迅仍然是我最崇拜尊重的作家。讀張愛玲和沈從文就沒有那種強烈的喜愛,看不太進去。我算是喝魯迅的奶長大的,也沒什麼其他的養料。」講到此時,他呵呵大笑,露出了俏皮的眼神,令人覺得他仍像兒童那樣天真可愛。

  朱小棣曾提到,「正如那些經典,從來都是不閒的。作者們都是有感而發,絕非無病呻吟。我也不是東施效顰。正是因為心閒不住,做不到心如止水,才提筆揮毫,嚴格說是敲擊電腦,才打出了幾十萬字的閒篇。所以有評論說我是“靜品閒書,熱話紅塵”。」「我個人的閱讀偏好,從來就是不喜歡華麗,而偏愛誠實。」

  朱小棣品書論人,雅趣橫生。他犀利的文筆,暖送人文關懷。無論是尋求知音的學子,把玩圖書的文人,還是急於休閒的白領,飢渴新知的青年和退休懷舊的老人,亦或只是想要增添茶餘酒後談資的食客,都會在他「閒」字品牌的書裡,發現悠然脫俗的品味 、獨特深邃的見解以及俯拾即是的文化典故與 。  

      北美知名詩人「情詩皇后」冰花曾這麼評價朱小棣,「他的每篇閒談就像是與朋友的輕鬆聊天,傾心交談。他有敢為天下先的勇氣,有還原歷史本真的正義及張揚人性的善良與呼喚人性良知的純尚。他的見解充滿理性光芒和人性的光輝。他的閒讀涉及面廣,文筆神采飛揚,讀後令人對他嘆服和頓生敬意。他用品牌文字征服了中外文壇與讀者。」   

 與書寫結緣

  朱小棣本科畢業在中國高校執教五年後就來到了美國,學的專業、後來的工作都與寫作無關,卻憑藉一手好文筆征服歐美文壇,他的中文隨筆集也陸續在國內出版,可謂牆外開花兩面香。「忙裡偷閒讀書寫作,無非性格命運所致。命運沒把我安排在風口浪尖的哨位,個性又讓我不甘寂寞沉淪,便只好以書為伴」。

  其實,朱老師過于謙虛。他曾是美國安生文教基金會華盛頓辦公室副主任,現任美國國際領袖基金會代理主任,也是大華府地區華人在文教領域的領尖人物。在美國生活了三十一年, 他已在美國社會紮下了根。無論從情感還是法理上講,他都熱愛這片土地,有著很深的愛國情結。自己除了寫作外,職業中也在幫助社區年輕人,鼓勵培養並動員激勵亞裔社區下一代。當問到是否會去中國發展,朱小棣笑稱,「那得等個伯樂,得有個劉備來請,沒有劉備三顧茅廬,諸葛亮永遠還在襄陽。你不來,我就只能在家睡覺了。不會毛遂自薦,姜太公八十遇文王還差不多」。

  朱小棣沒有書房,沒有藏書,「據說錢鍾書是中國所有大師中藏書最少的,作為一個學者,他跟一般人不一樣,他有一個電腦式的腦子,他有一個強大的記憶,看過的文字能記下來。」在當下物慾橫流、金錢萬能的社會,難能可貴的是「洗盡鉛華才是真」。朱小棣的文字沒有明顯的政治傾向,但又不等於完全沒有,既有嘲諷也有自嘲,用詞或平和淡定或辛辣犀利,有時又風趣幽默,更有慈悲的感動與大愛的胸懷。

  朱小棣曾在書裡說,「兩耳不聞窗外窗內事,才是其保持身心健康的不二法門。有書讀,方能心安勿躁;有書讀,才感覺是在徹底休閒。往往在這樣的時候,方得重享小時候雪夜閉門讀禁書,當然也常是閒書的樂趣。」

  當被問到,是否會書寫在美國三十年的經歷自傳,他說,「很多美國朋友也問過我,等著看我的美國三十年,現在還忙不過來,以後退休,會考慮。不過還是有個激情問題,中國還有幾百萬人在美國待了三十年,有什麼事情別人都沒看到,非讓我來寫?我的故事有什麼獨特性,代表性和重要性?」

朱小棣的讀書心得裡曾經寫道,「閱讀,其實就是一種邂逅,需要的是緣分。人與人,是緣分;人和書,也是緣分」。今日我代表了華府作協與朱小棣面對面交談,近距離觀察作者溫暖閒適的風采,體驗了一位酷愛讀書的作家,在這紛紛擾擾的繁忙世界,一卷在握便能達到寧靜致遠、物我兩忘的境界。於我而言,實為寶貴的機會,也是一種緣分!

作者簡介: 高霞女士,擁有北京語言文化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學士學位,後獲麻州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學位。在美從事海外漢語語言文化教學15年 , 曾在一所大學和幾所政府機構院校任教,現任職於美國天主教私立女校。 華府作協會員,近年業餘開始寫作,在《世界日報》等報紙網站上發表過一些遊記、報導和詩作。閒時聽人文講座,遊覽自然山水,品味風土人情,結交良師益友 。愛好瑜伽,啟發、陶冶詩興,愉悅身心。

(載自《華府人物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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