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天地】第九十五號（2023年8月29日）

在鋸木廠（組詩節選之一）

作者：費城

 邊地雅樓

在雅樓，我眾草之上的故鄉
地上有多少棵草，天上就有多少顆星
如同今夜，我頭枕群山
懷抱夢境，懷念母親的鮮血與羊群

天空沉如瓦背，星光暗埋心事
夢境游訪在鋒刃邊緣。在邊地雅樓
古老的人們在這古老的土地上
栽種更古老的作物。一座座酒樽
被高舉過頭頂，用祭奠的儀式
將祖先的鮮血秘密陳列

天地澄明，遼闊無境
一隻傳自中世紀的瓦罐酒香浮動
而多年前，我曾是家族的一員
幻想用一隻公雞換取老屠戶手中
一柄帶槽的彎刀

彎刀。深扎土地患處
而土地無聲，黑沉沉的屋宇無聲
夜幕橫亙，猶如舊抹布橫落在大地額上

而邊地上——
一群酒徒支起大鐵鍋，用豬油燉肉
一小塊油漬斑駁的月光
正在穿透瓦壁，照亮簷下的馬匹
屋簷下。一個男孩滿臉是滾動的星光

 低處水槽

呵，寂靜。暮靄上升
天空曲捲，鉛褐色雲朵低垂
少年沿途開成花的姿態
被風拍暗的欄柵愈發明晰

記憶的橫斷面脈絡分明
像枯枝上長出一枝紅玫瑰
刺骨的寒意從那年初戀開始
降霜的花園終究無可替代

灰椋鳥穿透大理石壁。斷翅
棲落在墨漬與泥水之間
石頭壘砌的路基裸露出遠方
步痕很深，漫過了草跡

十二年前穿上的淺色衣裝
十二年後被時間銹出真相
一個少年，在歸來的人群中
認出了自己

對於前途，我無可奉告
關於回憶，我不願將舊事重提
就像開啟的旅程，我不能
透視的內心，無法將身體裡
隱忍的淚水全盤託付

天氣回暖時節，我看到水蛇
在低處水槽蠕動著花紋。

 黃昏搖晃著落日的鐘擺

閱讀兌減了時間的距離
利刃在切割中顫抖，血在凝固
界限與對白在兩個詞語之間
呈現速度。像鋸子的兩端

呈現紛亂的劇情與段落
我聽到血液稀釋的聲音。身體
像一隻盛滿液體的容器
奔跑，時間因此顯得空靈

閱讀，內心的陰影被無限放大
行色匆匆逐漸取代惶恐
你臉上的黯淡透出鐵鏽的氣息
在夜晚，我感到頭髮在生長

內心溶解的速度超乎想像
一個詞語，又一個詞語
它們面目可憎，卻愛恨分明
那些堅硬的觸角讓我滿懷恐懼

你在黑暗中轉身，追趕著光
速度將我從暮色中分離，顱骨裡
搖晃著兩隻落日的鐘擺。

紫蓮花

作者：燕淑清

一心劃出一道天縫
讓海岸落日一同揉進心平線
一線殘紅塗抹一汪念想
讓唇紅打磨一首詩
一圈文字凸一坡鄉愁
讓“鄉愁”凹進一河紫蓮葉
一首詩何不接受另一首詩表白
讓眼光勾兌一生感嘆號
體愫。拴在一夜凌波

與曇花一現談緣份
與蓮瓣一廂情願分乳
與句子疊出的一對笑眼圈
與紫蓮花一樣主題
與詩人身軀在一樽酒裡漂泊
與謎底一起談笑風生
謎面。一樣不落艷俗

我加了砝碼的一塊磨版
我記住從零點一刻才開始
我把燕子遷徒的唯一理由埋在
裸胸。我這裡也藏一叢旱地紫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