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文學】第72號)
作者:周武屏
「石榴花呀石榴花,石榴山頂上的石榴花。他紅過珊瑚、紅過血,也紅過朱砂。五月,敵人在猛攻良口,直撲曲江,打通粵漢線。我英勇的弟兄們,就在那裡消滅他。你要曲江,我要廣州。打!打!打!打得敵人發了慌。石榴花呀石榴花,石榴山頂上的石榴花。它紅過珊瑚、紅過血,也紅過朱砂。」
這是第二次粵北會戰時,自願隨團的政工女學生們譜的歌。與父親所屬的獨立20旅奔赴前線,她們來自高等學府或海外。在戰場上,不但譜出了雄偉壯烈的戰歌,在沿途的村莊,留下抗日殺敵的標語,還幫助患病的士兵肩挑槍和子彈。她們拋下優渥的學生生活,不怕艱苦,不怕犧牲,共赴國難的精神,對戰友們注入了非常強烈的鼓舞能量,感覺到整個中華民族和海外的炎黃子孫都團結起來了。1940年春,父親所屬獨立20旅經過第一次粵北會戰後,需要休養生息,在烏石整訓。當時日軍佔領了廣州,上級得知日軍在調動部隊,企圖攻佔良口,直取曲江,打通粵漢鐵路,覬覦陪都重慶。粵北在華南戰區,隸屬第四戰區,司令官為余漢謀將軍,他調動62、63、66軍作抗敵行動。父親所屬旅部則奉命配合而開赴前線,從北向南行軍一千多華里,於四月中抵達良口一帶佈防,與日軍對峙。
五月初,日軍開始向良口發起攻擊,我旅負責堅守良口前線的石榴山陣地。戰況非常激烈,敵我雙方皆傷亡慘重。後來集團軍部隊增援上來,石榴山陣地得以確保。我軍指揮部探得日軍右翼的花縣兵力薄弱,即分派部分師部兵力會同本旅,協調花縣游擊隊攻擊花縣之敵軍。
五月上旬,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團與游擊隊在花縣西北高地的樹林裡相會,商討協同作戰事宜。父親對游擊隊袁總隊長的描述:身穿黑紗綢短裝便服,腰插兩隻手槍,一隻是二十四響駁殼,另一隻是二號左輪,右手拿着一把雨傘,沈穩而有英氣。四位隨從都拿著手提機關槍,身懷手榴彈。隊員全部都是便衣,部份已經潛伏在花縣城內。待袁總隊長一行人消失於樹林之中後不久,一聲令下,我團的迫擊炮及重武器先行開火,城內的游擊隊接著引爆炸彈。日軍受到內外夾擊,倉皇應戰,激戰持續到黃昏,日軍開始沿廣花公路撤退。
當晚我153師又從北山向敵人側面發動攻擊,擊斃日軍不少,次日收復花縣。主攻良口的日軍,遭受我軍側面的威脅,只能撤退,放棄攻佔良口的企圖。
其中有個讓父親耿耿於懷的小故事,收復花縣當天,父親突然高燒不退,昏昏沉沉,可是他仍然有任務在身,需要上戰場。一位何姓戰友自告奮勇,願意代替父親執行作戰任務,幸而後來該戰友安全返回,父親卻是在半昏迷狀態下被用擔架抬到花縣。到了初冬,父親奉調赴樂昌受訓,接受高級軍事及防空教育,從此離開了獨立20旅。
在他離開後第二年的夏天,他曾經所屬的第一團第一營,在潮汕地區遭到全軍被滅或被俘的厄運,父親無意間逃過了一劫。可是曾經代替父親上戰場的何姓戰友被俘,雖然他後來僥倖逃脫,但因為投降而沒有殉職,感到沒有臉再回部隊。他戰後逃到香港,改名何從(表示不知何去何從之意),從此除了父親之外,不願意見任何舊日國軍戰友。何伯伯內心愧疚,在香港一個工廠找到一份保安工作,鬱鬱而終。
「石榴崗上的石榴花」,這首並不是很流行的抗戰歌曲,也不是有名的音樂家所譜,但父親總是朗朗上口。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在石榴山頂上的石榴花,紅得像那灑滿山崗上戰友們的鮮血。他曾經為此賦詩一首以誌:
榴山嶺上滿紅花,
瑰麗鮮嬌似朝霞。
一寸山河一寸血,
力殲日寇保中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