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怡園】第 89號 作者 雨文
三月,週日的下午,我坐在書房裡,聽著維瓦爾第《四季》的《春》,望著窗外飄飄柔柔的雨絲。 《春》第一樂章的小快板裡那歡快的鳥嗚和潺潺小溪流水把我帶到嫩綠水靈的江南杭州。是的,是杭州。偉大的音樂沒有國界,這首著名的西方樂曲在我腦海裡喚起的不只是歐洲的田園風光,更是深深印在我心底、溶在我血液裡的西湖春光。
江南早春美,美在她的綠,美在她的雨。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細潤輕柔的春雨,飄灑在家門口西浣紗河的兩岸上,剛剛從乾枯的冬天甦醒的小草尖尖上泛出了嫩綠。溫潤的雨味迷濛在空氣裡,細小的水珠掛在河邊剛發出金色芽苞的柳枝上,柳枝在微風裡輕輕蕩漾,水珠在晨光下眨著眼晴。
我的小學在湧金公園對面,我每天沿著浣紗河去上學。放學時小朋友們排著隊走,在春天的細雨裡,一把把小傘像一朵朵小蘑菇,在浣紗河邊色彩斑斕; 到一家少一朵蘑菇,採完了蘑菇小朋友也就都到家了。在學校裡遇到下雨,大家會興奮地一起大聲唱童謠: “落雨囉打烊囉,江北佬兒開會囉!” “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你有雨傘,我有大頭。”
春雨潤入大地,引得蚯蚓們翻土而出。我和弟弟挖些蚯蚓做魚餌,週日跟著父親去西山公園的小湖泊裡釣魚。父親支起細竹魚桿,靜靜坐著垂鉤。我和弟弟則東奔西跑,忙著撲蜻蜓抓蝌蚪。我們這樣嘻嘻哈哈鬧騰,父親的釣魚也成了做做樣子的閒坐,和姜太公釣魚沒什麼區別。 “不為魚上鉤,只為心如鏡”。雨滴落入湖中形成一圈圈漣漪,待雨停,弟弟和我拾些小石子斜撇入水,比誰撇的漣漪多,我總比不過弟弟。
幾陣春雨過後,西湖邊到處長出了綠油油的馬蘭頭。我們一家四口會去孤山腳下,岳墳廟旁這些地方春遊順帶著挖些馬蘭頭。晚餐菜裡就多了一道麻油涼拌馬蘭頭五香豆腐乾,鹽花糖醋一拌,每次吃得光光的。記得有一次挖得最多馬蘭頭的是在蓋叫天故居旁的野地裡,那裡遊人不多,馬蘭頭長得荗盛。
我喜歡看綿綿漣漣的春雨順著老屋的瓦片流下來。老屋的瓦片上長著些肉質小植物,雨水流過它們的根部從屋簷的瓦溝滴下,形成珠串式的雨簾。我從雨簾望出去,對面遠處城皇山雨色迷濛,山頂塔上的紅燈一閃一閃若隠若現。雨簾落到樓下天井裡,濺起一排排跳躍如珠的水滴,琵琵琶琶彈著琴。
外面傳來叫賣聲”白蘭花”,”白蘭花”,賣花大娘的籃子裡擺著一排排一葉兩花的白蘭花馨香撲鼻,濕露露地帶著雨。隔壁黛麗姆媽,一個說吳儂軟語的蘇州美人常常叫住賣花大娘,買一對白蘭花別在旗袍前胸。
都把杭州西湖比作婀娜美女,這春天綿綿的雨水,絲絲條條的是西湖姑娘的及腰長髪。飄柔的長髪將姑娘的臉龐半遮半掩,迷離的水氣讓姑娘溫潤如玉。歷代文人墨客,只要見過她,誰不為她寫下留傳萬世的詩詞?
第一樂章《春》結束在最後一個音符上。我的思緒回到現實。浣沙河沒有了,成了地下防空洞。蓋著瓦片的老屋沒有了,成了高樓大廈。小學生放學都是家長去接,誰放心讓孩子們自己走回家。杭州仍然是美麗的杭州,眾多人造美景或許使杭州更漂亮,但已不是我記憶中那個清純婉麗的少女了。我要以我的不變來包容千變萬化,讓我兒時的記憶在我心中永存。願我這些文字能溶進三月的春雨裡,落入我在華盛頓家裡的前院後園。
我愛雨,我愛春雨,我愛我記憶裡的杭州西湖的春雨。
散文寫完覺得意猶末盡,再填首詞。
【浣溪沙 • 江南憶】
一曲提琴四季春,1
空濛西子水光粼。
微風潤雨醉佳人。
花港池邊魚尾錦,
浣沙河畔柳眉新。
江南夢憶百千輪。 2
1. 維瓦爾第小提琴協奏曲《四季》第一樂章《春》。
2. 指作者遠離江南,也指散文《春雨》所描寫的清純景色已難覓難尋,只能在記憶裡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