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文學】第68號)
作者: 周武屏
經過一場激烈的混戰之後,已是夜幕低垂,敵人退縮了回去。日軍原以為經過他們狂轟亂炸之後,國軍即便沒有全軍覆沒,也應該已經戰鬥意志瓦解,可是遭我軍痛擊後,知道他們企圖殲滅我軍的掃蕩之戰,已全部失敗。
已是初夜,上級命令第一團,調往兩渡河待命。因此父親與增援部隊做好陣地交接後,即夜行軍趕赴兩渡河。天亮時抵達目的地,稍事休息後,各連軍官會合一起偵察地形,派出步哨。回營房後不久,即聽到飛機的聲音,繼之而來的是炮聲。父親命令全連緊急集合並臥倒,繼而指示各排所應佔領的陣地。大家隨即衝出營房,只見成群的敵機對這小小的村莊作毀滅性的轟炸,全體官兵迅速在甘蔗田裡藏身。回頭只見村裡的傷兵,提著箱子、背著棉被的村民到處亂跑。而敵機卻是無情地輪番轟炸掃射,那種混亂和悲慘的情形,若非身歷其境,難以體會。
由於父親所屬第一營吳營長已經犧牲,只能各自為戰。父親隨即迅速率領全連涉水搶登兩渡河彼岸的高山。可是一離開甘蔗林,暴露了目標,羅排長及數名士兵當場中彈身亡。在淺灘上遇到第三營營長張偉民,父親向他報告計劃後,命令步槍組全部上刺刀及準備好手榴彈。父親在前面,率領全連直攻山頂,卻很意外地發現山上並無敵人。待重機槍上山之後,迅速築起機槍陣地,隨即向對面山頭的敵軍掃射。山下村裡的友軍,見到兩渡河的最高山在我軍手中,均紛紛而上佔領高地。此時天色已暗,父親將步槍組調到山下,並派出偵察兵向兩翼聯絡。始知在左翼的是第四連,右翼的是特務連。由於已經天黑,戰鬥很快沉寂下來,只看到遠方敵人的搜索部隊在活動。大家繼續加強防禦工事,準備迎接明天更大的戰鬥來臨。
到了天將亮的時候,旅長派的副官主任梁慎吾少校,率特務連送來命令,說兩渡河無堅守之必要,不必作無謂犧牲。我軍應以靈活的運動戰來消耗敵軍,令我部立即轉移陣地。梁主任還說:「旅長親手將命令交給我,並再三叮嚀,堅守兩渡河第一團全體官兵的生死存亡,全在這個命令上,一定要冒險排除萬難,達成任務。」結果梁主任未負重托,達成任務,事後被提升為第一團第一營營長。當部隊撤離兩渡河向惠州之鴨仔埗轉移待命的路上,就聽到後面傳來的敵機及槍炮聲。十多年後,父親在香港會見這位老長官時,還當面多謝他的救命之恩。戰友情深,直到父親80歲農曆年時,這位老長官還從香港打電話來美國與父親敘舊。
至此結束了從1939年9月30日到10月3日的四天戰鬥。在戰鬥過程中,日軍有飛機大炮,國軍沒有。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戰爭。國軍所有的只有血肉之軀,及堅強無比的民族意志力。後來父親統計他所屬第一團的傷亡:營、連、排長的死亡率是70%,三位營長犧牲了兩位,倖存的第三營張偉民營長和父親,由於這一戰役,都受到嘉獎並獲獎金,且在以後的戰役中共事。
父親離開香港移民美國之時,張伯伯惜別依依,心中無限淒傷。他送給父親一幅親筆字畫,父親一直保存著。父親後來為惠淡、兩渡河之役,還特別寫了一首詩:「誓將血肉做長城,戰士捐軀漫野村。兩渡河中灘上水,潺潺晝夜泣忠魂。」
民國104年7月7日乃抗戰勝利70週年紀念日,馬英九總統頒贈參戰官兵「抗戰勝利紀念章」。雖然家父已經去世多年,當年華府沈呂巡大使還特別派人送來勳章,算是遲來的榮譽,也足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