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教育》第24號 作者：安全媽咪

爸爸去世二月餘,濃重的哀傷漸漸化為深深的思念,最近終於有勇氣再次走進爸爸的書房。爸爸的書房牆上,掛著三幀彌足珍貴的黑白照片,一幀是爺爺奶奶甜蜜的中年合照,兩幀是爸爸很小的時候的全家福,爸爸一轉頭就能看見,也是這麼多年來爸爸思念父母手足時的慰藉。

爸爸二十多歲時奶奶就因病逝世,四十多歲時又失去爺爺,對於事親至孝的他來說,是人生中最沈重的打擊。雖然爺爺奶奶都已經去世好幾十年,但爸爸直到去世前都清楚地記得他(她)們的生日與忌日,每年都一定率領全家紀念。爸爸的身教,不但深深的感動著我,也影嚮著我的一生。

爸爸在世時,一直有一個心願,就只因為奶奶所說過的一句話。而這個心願,直到他六十多歲時才完成。

爸爸告訴我,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晚臨睡前,奶奶對他說: 「我的母親,你的外婆,就葬在浙江麗水的東門外。」而爸爸多年來的心願,就是要為奶奶找到她母親當年安葬的地方。

我好奇地問爸爸:「為什麼您這麼多兄弟姊妹,卻只有您有這樣的心願?」

爸爸說：「因為奶奶只對我一個人說。」

爸爸年紀漸漸大了,身體健康也每下愈況,但是爸爸一直念念不忘,也日益迫切地想要實現這個心願。 十多年前,趁著先生為了婆婆去世十週年的紀念事宜必須去大陸一趟時,經過與全家人討論的結果,爸爸決定與先生同行。由先生陪著爸爸去完成他的心願,我們也比較放心。明明知道找到的希望相當渺茫,但是行動不便的爸爸仍然堅持要走這一趟,因為這是他此生最重要的心願。

爸爸千辛萬苦到了當地,雖然經過親友大力協助,也多方打聽,但人事景物早已全非。爸爸說,他只能對著原來可能的東門方向遙祭,表達心意。心願算是達成了,爸爸回家之後,感覺神情輕鬆了許多。

十多年後的今年四月,八十多歲的爸爸因病入院,病情出乎意料的嚴重且急轉直下。當爸爸還有些精神時,他總是要我別四處張羅,好好坐下陪他說話,因為時間有限而寶貴。有一天,爸爸突然有些感傷地對我說：「我很不孝順,對不起奶奶!」怎麼可能呢? 我想,爸爸的孝順有目共睹。原來,爸爸小時候很調皮,有一次把削好的鉛筆和削鉛筆的刀片就随手塞進了卡其褲的口袋,而使得奶奶洗衣服時去掏口袋中的東西被刀片划破了手受傷。對於這件事爸爸一直耿耿於懷。

在爸爸生命的最後幾日,他已没有什麼説話的力氣。我問爸爸想不想聽歌? 爸爸説他想聽奶奶最喜歡的，歌詞優美的「燕雙飛」。爸爸閉著眼睛,很享受的模樣,一邊聽歌,一邊跟著哼唱,只有嘴型,但發不出聲音。爸爸的表情非常平靜而安詳,似乎暫時忘記了病痛。

瑩瑩淚光中,我看到的,不再是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老人,而是哼著母親喜愛歌曲的少年。不管多大年紀,爸爸的孺慕之情未曾稍減。

突然發現,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