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怡園】第41號 作者 阿霞
明天是大兒子的大學畢業典禮,網上的。
「明天早點起床好嗎?」我問他。
「有什麽好着急的,網上的事情。」兒子低沉地說,「我想要的是跟朋友們在一起。」
「還是早點起來吧!我們都穿上好看的衣服,在你身邊一起參加,然後可以在後花園合影。」
兒子勉强點點頭,不置可否。
那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三十年前,因爲一場歷史性事件,在北京,我們那批畢業生沒有畢業典禮。有的,拿不到畢業證。拿到畢業證書的,各自黯然離開校園,自此天各一方。
二十五年前,在波士頓,我讀碩士臨近畢業,對畢業典禮翹首以盼。學習金融學的我,聼從教授推薦,報考註冊金融分析師。這個專業證書,分三年考三級,還要三年投資工經驗才拿得到, 無可置疑,是金融界最難拿的資歷。不料,第一級的考試日期,竟然定在畢業典禮那一天。六小時考試結束後,匆匆趕回學校,畢業典禮早已結束,校園空空蕩蕩的。穿著畢業服,戴著畢業帽,我獨自悵然地在校門口留影。
第二天早上,我叫醒兒子。吃過早飯,九點整,我們在客廳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坐好。斯沃斯莫爾學院(Swarthmore College)校園建築及天際綫圖案的深紅色徽標出現在電視大屏幕上,熟悉而溫暖。校園合唱隊「母校」一曲的深情歌聲,渾厚而凝重。
八四届畢業的校董歡迎致辭,接著是七九屆畢業的學長分享畢業後的事業、生活與體會。然後是校長瓦萊麗·史密斯講話。她是非裔美國文學學者,任斯沃斯莫爾學院院長之前,曾在普林斯頓大學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任教,是普林斯頓非裔美國研究中心創始人。
史密斯院長在碧綠的草坪,燦爛的陽光下,娓娓道來。兒子凝神聽著,看著院長,他舒展許多。
「她是現場在講話嗎?還是提前錄好的?」我忽然感到好奇。
仰靠著沙發半躺著的兒子坐起來,緊盯著屏幕。忽然,教堂的鐘聲傳來。「是事前錄好的。萬一下雨,她怎麽可能冒這個險呢!」兒子大聲說,抓起啤酒瓶,呷了一口,雖然那是早上十點鐘。
教務長鄭重地宣讀每一位畢業生的名字,四百多名畢業生,他一字一字地唸,不管是哪個種族的名字,他唸得毫不含糊,一字不錯。每一個名字,大字體出現在屏幕上,伴隨著畢業生的照片,他們或正裝,或便裝,每一張臉都洋溢著青春和希望的光芒。沒有提供照片的,背景安排了親切而美麗的校景。每看到兒子的朋友,我們都歡呼。兒子臉上露出笑容。
一週以後,我們回到校園去取兒子的東西。大樓很安靜,也沒有開空調,空氣悶熱。臨走,在大樓門口,碰上一男一女,隔著口罩,很久才認出,男生是兒子的室友。那麽,陪他來的非裔是誰呢?我想起,室友的媽媽是紐約市的醫務人員,那麽,此刻是在前綫與新冠病毒搏鬥了。
校園的玫瑰園,花開得很盛。按傳統,每一位畢業生採摘一朵,互相幫忙佩戴好,一起走向畢業典禮。如今,朵朵玫瑰仍在枝頭綻放,花園卻沉靜而寂寞。我們來到翠綠林蔭環抱的露天劇場,那是畢業典禮的場地。兒子背對著我們,面對劇場,佇立良久。他指著一條小徑,如果按計劃,腿脚不便的外婆來了,她可以從那裏進入劇場的。
有一天,我們收到一個包裹,寄自斯沃斯莫爾學院,有一株佛吉尼亞甜塔花的幼苗,還有一盒斯沃斯莫爾餐廳烤的曲奇。田納西州的范德堡醫學院要開學了,出門之前,兒子把甜塔花種在後花園裏,也種下那永恆的眷戀。
作者簡介:阿霞, 本名刁文霞,本科畢業於北京大学,獲英國語言文學學士。後赴美留學,主修金融學,獲麻省州立大學工商管理碩士。於1997年定居於華盛頓地區至今。 註冊金融分析師,現任職於華盛顿特區。美國華盛顿地區華府華文作家協會永久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