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巫寧坤追思會上的發言稿
【《傳記/回憶錄/紀念》園地 “開場白”】
本園地開園之時,正值著名翻譯家、英美文學研究專家巫寧坤先生辭世半個月。本欄得到巫寧坤先生的女兒、華府作協會員巫一毛的特許,首發她在巫先生追思會上的悼念文稿《補叫一聲爸爸》,以此來紀念這位坎坷一生、受無數人尊敬的一介文人,也以此來作爲本園地的“開場白”。本園地歡迎會員投稿,來稿請寄nacwa05_mem@yahoo.com。
(《傳記/回憶錄/紀念》園地 第1號.)
(《文繫中華》第29期)
作者:巫一毛
第一次見到爸爸,我躲在媽媽懷裡,不肯叫一聲爸爸。
那是1961年6月3號,我的三歲生日。
我出生前幾個星期,爸爸就在北京國際關係學院因言獲罪,被戴上極右分子的帽子,受到解除公職,勞動教養的殘酷處罰。
接下去的幾十年,歷經文革暴風雨,上山下鄉,來美國留學,職場拼搏,生兒育女,我和爸爸一直是聚少離多。
2014年,爸爸94歲了。為了免得將來“子欲養而親不在”,我毅然決然橫跨美國,從加州搬到了爸爸媽媽居住的弗吉尼亞州。
我的工作和收入,從高薪主管變成了低工資護工。我拿出退休金,補貼家用。還自嘲說我提前退休了。
那麼多年聚少離多,終於能夠和爸爸朝夕相處。我給爸爸媽媽做飯、買菜、打掃衛生、買衣服;帶他們看家庭醫生、眼科醫生、牙醫、骨科醫生;陪他們看朋友、去餐館、逛商場;給他們填寫各種表格,辦理各類手續。我特別珍惜終於能夠和爸爸仔細探討英美文學和寫作,聆聽他的教誨。談到我的自傳《暴風雨中有羽毛》,爸爸說我是“青出於藍”。我說我是“小巫見大巫”。
爸爸成為法定盲人後,不能看書寫字。他唯一的娛樂就是媽媽和我陪他打我們發明的三人麻將。媽媽和我像哄孩子似的給他需要的牌。他贏了,總會開懷大笑。
最後這幾個月,他不肯吃東西時,我只要說,吃完就打麻將,他會馬上張口讓我餵他。
這五年裡,我為當年勞改農場裡的那個小女孩,補叫了何止一聲爸爸。
今天,讓我再叫一聲爸爸。
爸爸,安息主懷!
2019年8月22日
巫一毛與神父在追思彌撒儀式上
巫一毛在追思彌撒儀式上
追思彌撒部分會場
巫寧坤和他的夫人李怡楷
巫一毛在陪父親巫寧坤休閑
巫一毛和父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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