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繫中華》第十三期)
作者:陳明珠
在1970-80年代從台灣來美國讀研究所的留學生,頗多人選讀分子生物化學或遺傳學。呂阿戀和先生張道穎就是其中的一對博士夫妻檔。我雖然也是他們同校畢業的校友,但因「隔行如隔山」,對他們的研究專業,我一無所知;僅知道呂阿戀是馬利蘭大學醫學院的教授,主持著一個實驗室的工作。實驗室的地點,剛好與我上班的醫院僅一街之隔。巴爾的摩區「翠青老人會」的某一次演講會,就在他們家舉行,讓我有機會近距離地與他們接觸。
他們的家座落在社區裡一處樹木繁茂的地段。時值夏季,我下了車,迎面就見到門前小籬笆內一簇一簇牡丹花爭妍怒放:有白的、深紅的、粉紅色的花朵,迎賓綻開;屋裡處處窗明几淨;右邊廚房桌上擺著多樣水果、核桃乾果、自做點心等,充分顯示出女主人呂阿戀迎賓待客的能幹。往後面的房間走去,我看到牆壁上掛滿了大小幅的油畫、壓克力彩畫,大多以風景、花卉為主題。畫作形象栩栩如生,色彩鮮豔欲滴;大處勾勒,筆勁雄偉;小處紋描,筆工細膩。這時旁邊有人告訴我:這些畫都是呂阿戀畫的。我的吃驚與敬佩油然而生。掛著的畫數量很多,一直延伸到地下室幾個房間牆壁上,讓人覺得作畫的人是個職業畫家;其實她是一位專職從事生化研究的生命科學家。
當天下午的演講由張道穎主講蘇軾、李商隱、 葉慈等名作家的「愛情詩」。 他從科學研究生涯退休後,把興趣致力於寫作,研讀古籍、尤愛詩詞。儼然也是位文理並兼的學者。
2016年夏天「翠青會」聚餐,請呂阿戀教授演講。我是衝著飯局而去,沒有注意看演講題目。我心想,反正「隔行如隔山」,我一定聽不懂她的研究報告。
出乎意料地,呂阿戀演講的內容,竟然是她應邀參加2015年10月7日,在瑞典首都斯德歌爾摩舉行的諾貝爾頒獎典禮及盛宴。她在銀幕上映出多張瑞典國王、皇后、公主頒獎的照片;也有她坐在宴會餐桌上享受美食、以及與一位得獎者和其他幾位盛裝赴宴友人的合照。大家紛紛猜疑,想知道來龍去脈:她怎能如此光彩地出席全世界科學家夢寐以求、最高榮耀的諾貝爾頒獎盛會?她難道也得獎了嗎?
原來,2015年諾貝爾化學獎得獎者之一是杜克大學生化系的摩德瑞西( Paul Modrich)教授。1980年代初期呂阿戀從北卡羅萊納州大學教堂山分校得了博士學位後,在杜克大學摩德瑞西教授的實驗室做博士研究員。在那裏,她成功地發展出實驗技術:能夠在試管中修正錯誤的DNA配對,更進一步用此技術來研究細菌DNA修復的機制;在細菌細胞中參與修復作用的酵素也一個個被純化出來,而使DNA修復的過程有了更多的瞭解。摩德瑞西教授也因此DNA錯誤修補的研究,當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他又在2015年得到諾貝爾化學獎。1984年開始,呂阿戀在巴爾地摩馬利蘭大學生物化學系擁有自己的實驗室。她繼續做DNA 修補的研究,並且把DNA錯誤修補的研究從細菌擴展到酵母菌,老鼠以及人類的細胞。這三十多年前研發成功的實驗技術如今已被擴展、應用到人類疾病,包括癌症的治療。
摩德瑞西教授在給呂阿戀的邀請函中說:「他所以能夠得獎是因為呂阿戀開始做的一些實驗,奠定了以後發展的基楚」。為了肯定呂阿戀的貢獻與功勞,摩德瑞西教授特別邀請她出席頒獎和盛宴,共享成果與榮譽。
呂阿戀的求學過程十分傳奇:她出生於台北近郊社子島的貧苦務農人家。那時候,農家女孩通常小學畢業後,就要輟學在家幫做莊稼種田。呂阿戀小學,畢業時成績特優,但是呂父無意讓她繼續讀書。倘若不是六年級畢業時的老師親自上門勸說她父親,讓她領取獎學金進入初中繼續升學,又考進北一女高中,她的人生成就絕對不可能從台灣大學畢業,又來美國得到博士,更不可能成為今日在生命科學領域貢獻良多的呂教授,或是作品卓越的畫家呂阿戀。
2016年諾貝爾得獎者屠呦呦曾說過:「你若盛開,蝴蝶自來;你若精彩,天自安排。」正是對呂阿戀 - 這位農家女孩傳奇性的成為生命科學家 - 的最好寫照。
作者簡介:陳明珠女士,生長於台灣。大學畢業後負笈來美,在研究所讀了人類學和圖書館學。多年來一直負責醫學圖書館的工作。兩年前才回頭重拾中文筆墨,加入作家協會的寫作工坊進行學習,飽嚐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如今已有長足進步。興趣廣泛、活動多種:除了寫作,還喜歡參加合唱,觀賞西洋歌劇,栽種花蔬,瀏覽博物館,到各地旅行,驅車野外踏青,與朋友相聚、吃喝聊天等等,充分享受生活情趣。
(載自《華府人物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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